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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黯然失色,运筹画策

第47章 黯然失色,运筹画策 (第1/2页)

松江府!
  
  这三个字在高拱心中翻腾不止。
  
  他突然明白,今早一出门,张居正为何与他说起松江府徐阶的事情。
  
  也突然明白最后那句“若是不顾朝局争权,岂不是有篡逆之心”是所指何处。
  
  原来……都是为这一刻准备的。
  
  好一个张居正。
  
  原来彼时便是以胜者的姿态,提前示威与警告。
  
  恐怕昨夜,他便联合李氏跟冯保李进那些人,控制住了陈太后。
  
  今日又连同着皇帝,用中旨逼迫他。
  
  高拱拿着诏书,半晌没有言语。
  
  既未领旨谢恩,也不说乱命不奉。
  
  此刻,场上万籁俱寂。
  
  都看向高拱。
  
  高拱兀自看着手中的诏书,自嘲一笑。
  
  尊荣,呵,好一个尊荣。
  
  上柱国,开国时常封,但,那是因元之旧,官未定也。
  
  之后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。
  
  当初世宗要封严嵩上柱国,严嵩便推辞说“尊无二上,上非人臣所宜称”,让世宗“大喜,允其辞”。
  
  可以说,这话就给上柱国定了调,只有死人才能得封——仕途上的死人也算。
  
  往前追溯,上一個封上柱国的,还是夏言,什么夏场不言而喻。
  
  更别说还要封爵了。
  
  大明朝有几个文臣封爵?
  
  当初世宗给杨廷和、蒋冕、毛纪封伯爵,三人全都坚辞不受。
  
  为什么?对于文臣而言,爵位就是屎,踩着都嫌恶心。
  
  避爵,才是文臣常态!
  
  所谓,随流平进,以干略自奋,不失为名卿大夫。
  
  但若是,顾以躁于进取,虽剖符受封,在文臣为希世之遇,而誉望因之隳损,甚亦不免削夺,名节所系,不可不重。
  
  总而言之,爵位事小,失节事大。
  
  退一万步说,他高拱可以不在乎誉望,受了这爵,那他还能在首辅之位上呆着吗?
  
  受了爵,就意味着断了仕途。
  
  这一套封赏,就是要将他架起来,让他自己认输请辞啊。
  
  可看穿简单应对难,这几乎是阳谋。
  
  他高拱能推辞么?
  
  单纯的封赏自然可以,可这道诏书之中却别有险恶用心。
  
  你高拱不是口口声声为了天下,为了朝局吗?
  
  如今既然事败,不仅没有追究你,还给了一个继续为朝局,为天下效死的机会,从还是不从?
  
  若是不从,那此前的争权夺势,没人会信那些冠冕堂皇,却发自肺腑的理由了。
  
  既然不是为了朝局争权,那不是有篡逆之心还能是为什么?
  
  首辅篡逆,那就是人头滚滚,门人弟子,皆不得免。
  
  这就是赤裸裸的挟逼。
  
 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输了之后,高拱是有所准备的。
  
  重则身死道消,轻则驰驿归里。
  
  但张居正如今却将事情做得更绝。
  
  他本人性命也就罢了,还拿身后清名、门生故旧、大明朝局来挟逼他。
  
  果真是好狠辣的心。
  
  高拱捏住诏书,指节发白,半晌没有动静。
  
  见首辅半晌没有动静,所有人都屏气凝神。
  
  似乎他手上捏的,不止是诏书,还是朝臣的呼吸。
  
  几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,这道旨意一旦高拱拒绝了,那就是杀身之祸。
  
  不止是高拱本人。
  
  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受牵连。
  
  朝臣们都期盼着高拱接下这道诏书,哪怕他的门生故旧也不例外——除了高拱这种倔脾气,他人都只会觉得这是恩典。
  
  时间点滴过去。
  
  高拱仍然立在当场,没有言语。
  
  朱翊钧却很有耐性地看着高拱。
  
  高拱会不会接受?
  
  不说十成,也有九成九会。
  
  只剩一点例外,在于高拱不顾先帝恩情,不顾身后清名,不顾门生故吏命运,也不顾膝下子女死活。
  
  哦对,甚至连朝局稳定也不顾。
  
  高拱才会拒了这道旨,慷慨赴死。
  
  但朱翊钧不觉得这短短时日,高拱的性格就会翻天覆地,人的本质毕竟还是社会属性。
  
  既然历史上一道中旨能将他赶回家,那么现在也不会例外。
  
  他正想着,高拱终于有了动静。
  
  缓缓拜倒:“这诏书,还未票拟。”
  
  “他人的封赏拔擢,还能事后再补票拟,但我与张阁老的封赏,恐怕难假他人之手。”
  
  “陛下不妨与臣,去一趟内阁,待臣补上票拟之后再让臣当面领旨。”
  
  百官面面相觑,不明白这闹得哪一出。
  
  这是要负隅顽抗,还是单纯留恋不舍?
  
  反倒是当事人听懂了。
  
  朱翊钧神情复杂看着高拱。
  
  高拱这话是建立在,自己即将下野的基础之上。
  
  届时高拱一旦从位置退下来,张居正做了首辅,哪能再去给封赏自己的诏书拟票,不像话。
  
  高拱的爵位也是这个道理。
  
  所以他人的票拟,可以让张居正事后再补。
  
  但这两道诏书,则必须把程序走完。
  
  也即是说,高拱答应要致仕。
  
  终究还是低头了啊。
  
  不过,却是想借着最后机会,讨要一场奏对啊。
  
  朱翊钧想清楚后,缓缓点了点头:“卿老成持重之言,合当如此。”
  
  其实如今局势已定,高拱无论怎么抉择都一样。
  
  只要朝臣都受了封赏,让高拱的党羽,都明明白白地看到两宫和大部分朝臣站在一起,高拱无论接不接旨,他的下台都是注定的。
  
  但朱翊钧还是卖了这个面子。
  
  因为,他本就打算,最后再召对高拱一次。
  
  如今算是不约而同了。
  
  便在这时,张居正也突然出列道:“既然如此,臣也同去内阁。”
  
  朱翊钧看了这家伙一眼。
  
  是担心高拱跟自己达成什么对他不利的默契呢?
  
  他不置可否,等着高拱给他挡回去。
  
  熟料,高拱只抬起头,瞥了一眼张居正,便闷闷道:“走吧,张首辅。”
  
  说罢,便捏着诏书,兀自往内阁而去。
  
  张居正见状,上前引着皇帝紧随其后。
  
  朱翊钧无奈,只能任由他跟着。
  
  朝官看着三人离去,神色莫名。
  
  ……
  
  路上,内臣女官和中书舍人们,很是自觉地遥遥跟在后面,不敢靠近。
  
  高拱又朝张居正道:“我有事要单独奏陛下。”
  
  张居正从善如流,行了一礼,便放缓了脚步,离二人稍远些。
  
  朱翊钧好奇地看着高拱,看他想说什么。
  
  是要控诉自己为何要这样对他?
  
  还是向自己投诚求情,作出最后的尝试?
  
  待张居正离远,高拱才回过头看,看向皇帝。
  
  斟酌半晌,才缓缓开口道:“本想让你做个太平天子,安乐皇帝,不意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
  
  “你宁愿引狼入室,也要将我驱逐,倒是小觑了你。”
  
  “接下来我说的话,你先记好,不懂也没关系,先记在心里。”
  
  他也不管皇帝有些惊讶茫然的表情。
  
  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张居正现在蛊惑了伱母后,让你行止都听张居正的,你也因为惧怕我,便利用他让我致仕。”
  
  “如今你或是觉得心中畅快,但往后,你必然要被此獠压制,悔不当初。”
  
  “你且看好,他们几人合伙挟逼陈太后,往后必然牢不可分浑然一体。”
  
  他不动声色指了指身后的张居正。
  
  “你记住,张居正这个人在政事上,可信,但不可靠。”
  
  “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,他不惜勾结冯保,取信李氏,就是为了独揽大权,去弄他那一套新政。”
  
  说到这里,他叹了口气。
  
  “太急了,他那一套,是虎狼之药。”
  
  “张璁的一条鞭法,我比他更懂,决然不能通行天下,否则,对小民敲骨吸髓,只会让天下速亡。”
  
  “此后你固然会被此獠架空,但总能熬死他,你记住,一旦亲政,便要立马要废了一条鞭法。”
  
  “开海,才是正途。”
  
  “借助南直隶及周边数省的繁茂,与外通商,将白银吸纳到太仓库,才能重启一条鞭法。”
  
  “开海的事,我已经做了一半,市舶提举司你一定要抓在手里。”
  
  “但这事不能急,否则又要一场自发销毁案卷。”
  
  “还有晋党那几个废物,张居正收拾不了他们,此后必成大患。”
  
  “等你掌权如果事态不可控,可以让人先杀张四维父,逼他丁忧,等到掌控锦衣卫,再把他直接杀了,别怕风议。”
  
  “王崇古这个人可以入阁,但是不能掌兵权,你可以借助他来稳住晋党。”
  
  “不要跟蒙古人轻启战端,以如今的国力,再打两场大战,中枢就撑不住了。”
  
  “不妨等海贸有了成效,再通过兵部徐徐削之。”
  
  “还有你的那些宗亲,不能再大肆封赏了,等你亲政,便找理由杀一批,把田拿回来。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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