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六十六章 无由说痴情 (第2/2页)
贾琮见自己也坐了许久,便又嘱咐几句,出了黛玉房间。
他走到门口,看到正在绣花的紫鹃,本来心中好奇,想问紫鹃黛玉为何装病,但是黛玉既然不愿意说明事由,他也不好背后打听。
且他清楚黛玉聪慧过人,事事懂得明辨轻重,姑娘家心思,有时候总有些异样,她既然不愿意提起此事,总有她的原由。
左右黛玉就在东府,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,贾琮也根本不担心会出什么事。
……
贾琮刚离开不久,便有看守门户的婆子过来通报,说是西府有位袭人姑娘,得了宝二爷的吩咐,来探望林姑娘的病况。
紫鹃听了心中一惊,自从姑娘入住东府,宝玉可从没有过这样的举动,偏偏这个节骨眼,派袭人过来探望姑娘。
多半就应在荣庆堂上议亲之事,她让那婆子在院门口稍候,自己匆匆进了屋子向黛玉报信。
黛玉听了紫鹃的话,只是略微思索少许,在紫鹃耳边低语片刻,便让她回复婆子,请袭人进院子说话。
……
东府后角门处,袭人等在那里许久,都不见把报信婆子回来,心中不禁有些忐忑。
她不像宝玉那样一味自怜自恋。
自从那年二爷摔玉,气得林姑娘呕血,这几年光景下来,林姑娘对二爷,哪有过好脸色,两人的关系比小时疏远太多。
如今林姑娘在病中,估计比寻常更没好心情。
要听说二爷这般急赤白脸,巴巴让自己过来代为看望,这大姑娘听着膈应,突然使起小性儿,可不会给自己一个丫鬟脸面。
这里也不是西府,还有老太太镇着,她要是找个理由推脱不见,自己半点法子都没有。
这样打道回府丢了脸面,暂且不说,回去也不好和二爷交待。
家里这位爷听了议亲的消息,正是满腔热辣滚烫,要是知道自己林姑娘对他置若罔闻,避而不见。
二爷要是受了刺激,就此魔怔胡闹起来,那可就不得了,惊动了老太太,事情就不可收拾了。
袭人想到这些,心中不免七上八下,才见那报信的婆子回来,说已经回了林姑娘,请自己进去说话。
袭人听了也松了口气,她请那婆子带路,因他东府来得少,从没去过黛玉居住的院子。
她以往两次来东府,只是在迎春院子附近打转,并没怎么见识东府全貌。
贾琮给黛玉和探春安排的院子,都在东府景致最幽美之处,因此袭人一路走来,只见处处宏丽精美,比西府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袭人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嫉妒,这琮三爷和宝二爷都是同岁大,却生生闹出这么大排场,当真是同人不同命。
这样富丽精致的地界,也怪不得林姑娘和三姑娘住了进去,竟没想过搬回西府……
……
等到她进了黛玉房间,却见黛玉倚床坐着,脸色莹润,神充气足,双颊微晕,并无半点病容,心中不禁奇怪,这也算身子不爽利?
黛玉见了她进屋,微微笑道:“袭人姐姐,请坐,紫鹃倒茶。”
袭人见了黛玉形状,心中虽有疑惑,也只好先行放下,笑道:“我们二爷听说姑娘病了,特地叫我来看望姑娘。
只是姑娘看着脸色还算好,身子不知要不要紧?”
黛玉说道:“身子的确有些不爽利,虽不是大毛病,上午刚请了医婆看过,需要静养一段时间,难为宝玉还记挂这点小事。”
袭人见自己过来,黛玉面对自己毫无异样,加之她今天因病没到西府走动,多半是不知道议亲那档子事。
所以,袭人不敢直愣愣的说破,笑道:“姑娘如今也长大了,过几年便到及笄之龄,说不得就要报喜了,还是要正经保养身子要紧。”
黛玉微微笑道:“姐姐这话听着倒耳熟,父亲这几日给外祖母寄来礼物,随着来的书信之中,也说了姐姐这样的话。”
袭人心中一动,问道:“林老爷信中这话的意思,难道是想给姑娘打算着将来大事?”
黛玉脸色一红,父亲在信中那里说过这话,不过是她信口胡诌罢了……
说道:“做父母长辈的,多少总会有这些打算,只是我年纪还小,倒不用太理会这些,明年回了南边,也还来日方长。”
袭人听了心中一惊,问道:“姑娘怎么明年要回南边,怎么从没有听说过呢?”
黛玉微笑道:“袭人姐姐这话有些不通,我幼年时母亲早亡,因家中无年长德高的女眷教养,父亲才送我的外祖母这边养育。
如今我已长大,林家祖宗血脉都在苏扬之地,我又有父亲在堂,自然早晚还是要回南的。
况且再过一年,我就是及笄之龄,父亲在信中常说,神京虽然是大周国都,富庶贵重,甲于天下。
但神京是天下贵勋高门云集之地,高门子弟秉承先辈积累功德富庶,多半都是荒疏学业,颓废度日之人,少有可托付的才俊之辈。
父亲自己少年刻苦,成就功业,因此常说男儿文能金榜题名,武可安邦定国,才不负须眉之志。
他还常说南边虽不像神京这边,贵勋世家云集,但寒窑贫门也出文华荟萃之人,市井珠矶常来往鸿儒博学之士。
姑苏林家乃书香举业传家,后辈子孙叶落归根,方不负祖先的意愿,想来父亲将来也是这般为我打算吧。”
……
黛玉见袭人听了这番话,神情有些发僵,微笑说道:“袭人姐姐干嘛说这些,倒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……”
袭人回过神来,说道:“方才也是随口说道,都是女儿家,说说这些事儿,又有什么打紧的。”
袭人口中虽这么说,内里去早已心不在焉,原先她得了宝玉的吩咐,过来看望黛玉病情,心中也存了打探黛玉心思的目的。
她暗里虽不喜黛玉和自己二爷成事,但太太都转了心思,她一个丫鬟还能有半个不字。
她实在没想到,自己还没露出议亲的口风,黛玉却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袭人也是懂得人情世故,那林家老爷的话语再明白不过,林探花的女儿,必要配个举业出身的文华才俊,才能和林家的门第匹配。
林家老爷甚至觉得神京这些勋贵子弟,都是纨绔无为之辈,都不是他属意的般配子弟。
他才想待女儿长成后,就接回南边,也是出于这样的原由吧……
这话都不用多说,宝二爷十五都还没进学,必定也是林老爷心目中纨绔贵勋子弟,老太太和太太却想为他们二人议亲?
林姑娘父亲在堂,归根结底,她的亲事老太太又怎么做得来主。
那林老爷说什么,男儿文能金榜题名,武可安邦定国,才不负须眉之志,宝二爷这辈子只怕是做不到的……
袭人想到宝玉听说老太太和太太,想要给他和林姑娘议亲,那副欣喜若狂的样子,心中不由一阵苦笑。
……
这时黛玉又说道:“袭人姐姐,最近我听说二舅对宝玉课业督促甚严,这才是正经的好事。
宝玉今年已是舞象之龄,至今还未进学,二舅必定十分心焦,我承情宝玉记挂着我,还让你过来探望。
总归是自小长大的姊妹兄弟,你回去也给我带一句话,让宝玉专心学业,早日进学,将来也好在举业上发迹。
也可使贾家二房后继有力,将来家中里外仕途经济之事,他也好出来顶门立户,岂不是一件美事。
这一番话请帮我带到,将来宝玉出息得意,我到时即便身在南边,也会为宝二哥遥祝祈福。”
袭人听了黛玉这些话,心中更是一片冰冷,她见黛玉笑嫣微微,姿容隽美,不可方物,一双明眸秋水盈盈,带着一丝隐约的清冷。
她突然心中有些醒悟,林姑娘这一番话,听着有些深意,难道她早就知道那议亲之事,心中不愿,才在东府称病不出?
林姑娘方才这一番话,实在已经绝了自己二爷的满腔情意,自己要是回去转述,二爷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。
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林姑娘还有父亲在堂,老太太即便想要强扭的瓜,也是万万办不到的。
早些回去把话说透,让二爷早些清醒,其实也是一件好事……
……
此时,袭人已如坐针毡,又端着架子和黛玉闲话了几句,便急着起身告辞。
紫鹃将人送出院子,又快步回来,说道:“姑娘刚才哪一番话,倒是极好的法子,只要袭人回去一说,多半要在西府传开。
老太太和二太太知道,以后也不好再多提此事。
只是宝玉那个性子,知道了姑娘这番话,必定要癫狂出事端,到时只怕会多些是非出来。”
黛玉双眸凝然,叹道:“这一桩我就顾不得了,左右这事迟早要戳破,再这样糊涂着,闹出什么事情,我可真只能回南了。
而且,这事这样了结,才能够真正顺当,不然等到三哥哥为我出头,他的那些言辞手段,必定要让老太太和太太难堪。
都还是一家人,何必让三哥哥为了我,让人生出一堆闲话,如今他正当春闱大比,我可不想让他有一点分心……”